韩国女孩

    那年冬天，朋友邀我去哈尔滨小住几天，看看冰雪节。赶上那几天连着落了几场大雪，人就好像生活在一个清凌、晶莹、银白的世界里。

走的那天雪停了，一早坐班车去机场，从玻璃窗望出去，屋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，一阵风卷过，会腾起一股浓浓的雪雾，远看就像是蒸汽一样。

    “先生，您是回北京吗？”不知何时，身边已经站了一个女孩，怯生生地问。我回过头，那女孩脸上冻得红扑扑的，她并不漂亮，却十分清纯宁静，这清纯和宁静像缓缓飘落的雪花儿。我点点头。她说她没有买到机票，但有一份生意上非常重要的合同要带到北京签字，问我能否帮忙。我说：“当然可以”。她告诉我：飞机起飞后，她打电话回公司，那边会有人举着我名字的广告牌，在机场出口处接我。

    路上，我问她：车上那么多人，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？她笑了，说她读过相面的书，一看就知道我最善良和可靠。她说得挺认真，不过还有一个原因，原来我长得极像她大学时的一个同学，大学毕业后她和他去了不同的城市。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两人失去了联系。我的出现，又让她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，青春重现的感觉。她说得很开心，似乎又找回了那失去的记忆。

    到了机场她跑去补票，四十分钟后又找到我，说票还是没补上，只好在飞机起飞前再试试了，并把那份合同书交给我。合同是用中韩两国文字写的，是讲双方投资一个项目的事情。我把身份证递给她，她急得连连摆手，说她不是这个意思，只要告诉她名字就可以了。我说：“你误会了，是我主动给你的。再说同为陌路人，应该多个心眼”。她笑了，最终还是记下了我的身份证号码。

    飞机起飞后，她突然又出现在我面前，告诉我最终还是补到了机票。我把那份合同还给她，她一再叮嘱我，下了飞机一定在出口处等她，她有车送我回家。

    飞机降落后，由于没有停机位，是用客车分批把旅客拉出机场的。当我最后走出来的时候，我看见她老远地向我奔来，一把抢去我的行李，然后把我介绍给她的两位朋友。天啊，她们之间讲的是韩国话，叽哩咕噜像打机关枪一样。我问她：“你是韩国人？”她点点头。一路上，她把车开得飞快，我脑子乱哄哄的，她怎么会是韩国人呢？怎么一点也看不出？分手时，她把地址和电话留给我，说想请我吃韩国料理，我冲她笑笑，答应了。

    又是一个落雪的日子，很自然又想起她，于是下班后径自敲开了她的房门，看见她一张素脸，宽衣大袖，光着脚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的样子，大为惊奇：“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？”她笑了，说今天她休息，又不知道我来，因而没有化妆。我猜想，职业女性化妆或许像男人上战场时穿甲胄一样。在家的时候，总是要以真我相见。

    她告诉我，她的中文名字叫柳春燕，可在朝语中，“燕”常形容行为放荡不羁的女人。我安慰她，“燕”在汉语中代表机敏、灵巧，既是中文名字，何必计较它韩文的意思呢。

    韩国人怎么也那么看重学历，她考上大学，母亲和许多亲友的第一句话都是：“你有资格嫁人了”。在韩国妇女的地位较低，结婚生育后，大多数只能蜗居家中。她很羡慕中国妇女的社会地位，街上看见点着丈夫的脸絮絮叨叨的妻子，就感慨韩国女人的可怜。

    晚饭是她亲手做的韩国料理，过去我对韩国料理的认识就是铁板烧，其实韩国料理是很讲究的。先是四碟泡菜，白菜、黄瓜、萝卜、茄子都带着剌鼻的辣味。过后是一荤一素的两大冷盘，烤肉串、大虾、蛋饼、煎鱼、黄瓜糯米卷，配有番茄酱、蒜泥、辣椒油等调料。最后是火锅、直吃得大汗淋淳，周身舒泰。

    我告诉她，我只会做咸菜，若有闲情，亲手做几个特色咸菜，反而觉得是最富有人情的款待，最拿手的算是腌韭菜花，是跟母亲学的，喝几口玉米粥，啃一嘴黏玉米，那韭菜香得剌鼻。另一个是腌茄子，先用针在茄子身上密密地扎，再用盐腌上半天，经几个太阳日一晒，便成了茄子干。吃时切成丝，用白糖、米醋、姜汁、麻油一拌，吃后让人回味无穷。她拍手说好吃，让我一定给她做。外面依旧在落雪，她望着窗外，或许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在落雪，想起遥远家乡的落雪，她就很感动，很想哭。

    不久她又回哈尔滨了，还打来电话，说她工作中受到一些挫折，很泄气。撂下电话，我深思良久，想到一个办法，寄一本《追求卓越》给她，或许她读后知道该怎样去做。再告诉她，我已经腌好了她最想吃的韭菜花，请她快来我家吃咸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