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德鲁先生

85年弟在国内研究生毕业，去了美国纽约州立大学读博士学位，安德鲁先生是弟的指导老师。他是一个古怪却又十分友善的犹太老头，很少发脾气。弟对于那些满腹经纶、道貌岸然的教授们，一直无法摆脱师道尊严，在打招呼时总要冠以Dr（先生）或Professor（教授）等称呼，唯有对安德鲁除外，可以毫无顾忌地喊一嗓子“Hi，Andy！”（喂，安迪，安德鲁的昵称）。

    偶然看到安德鲁年轻时的照片，他金发碧眼，高大威武，你会很难同眼前这个驼背老头挂上号。在课堂上，他喜欢卷起袖口，怀抱双臂，背对黑板，提及一些似乎与本课无关，却又让人回味无穷的话题。

   在弟的博士论文快要接近完成的时候，那天安德鲁把弟叫到办公室，告诉弟由于他的疏忽，同一题目的论文已经有人完成，这意味着弟的毕业论文成了一堆废纸。安德鲁把一切说得那样平淡，他又重新为弟选定了新的方向，论证“溃崩的三维流形it不变量的有理性”。弟发誓要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，他每天只睡四五小时，其余时间都呆在办公室或图书馆里。六个月后，当弟拿着写好的论文去找安德鲁时，老人惊呆了，他怎样都无法相信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论文。他一口咬定弟是抄袭的，弟从没见过他如此气愤，弟也愤怒了，用中国话骂他“老混蛋！犹太猪！”他也骂弟。弟甚至想冲上去揍他一顿。弟把演算草纸搬来，他还是不肯相信。最后还是安德鲁先冷静下来，问弟是否敢当众答辩，并且只能给三天的准备时间。如果答辩成功，他将请弟听斯恩特的提琴演奏会。弟答应了。

    答辩是在小礼堂举行的，安德鲁请来了纽约几何界著名的权威人士，鲍里斯校长也来了，十几个人正襟危坐。答辩一开始就是连珠炮似的，恨不能一下把弟置于死地，颇有些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感觉。最后答辩非常成功，所有人都起立为弟鼓掌。安德鲁用劲地拥抱弟，并把斯恩特提琴演奏会的票子塞给弟。

    安德鲁还邀请母亲来参加弟的毕业典礼，并亲自把博士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弟的头上。他一再向弟和母亲道歉，承认他的错误，弟把安德鲁的话翻给母亲听时，母亲落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