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 婶
已有 797 次阅读 2013-12-16 20:34五 婶
1969年,我去北大荒一个叫伏尔基河的地方插队,从那时起,我就认识了五婶,她的名字叫何桂芝,每想到这个像土地和树叶一样有名字,就会感到亲切。
刚到十八队的时候,队里安排我们住在种子库,冬天特别冷,井台上是冰,房檐上挂着冰凌,手冻麻了,脚冻木了,鼻子尖冻得通红,冷气从前心凉到后心,从后心又凉到前心。夜里冻得睡不着便会想,要是有个热炕头热被窝,能把骨节舒展开,让热乎气进出血管,进出心窝该多好。五婶怕冻坏我们,把她家的狗皮褥子拿来,又借了几条棉袄给我们,总算挨过了那个寒冷的冬天。
第二年春天,五婶从邻队请来个会盘炕的。盘炕是门手艺,会盘的既不犯风,又不倒烟,还热得快,热得均匀,学问很大。那次不仅仅是为我们盘了炕,还砌了堵火墙,北大荒的夏天也很凉,那时知青中流行一句话,“傻小子睡凉炕,全凭火力壮。”话是这么说,但凉炕是万万睡不得的,睡凉炕是要坐下病的。就是夏天,临睡前也要烧把火。后来这烧炕的活全让五婶包了,单凭这一条,我们知青就忘不了五婶。
那时队里太穷,知青过年过节才能改善一下伙食,平时每天吃大渣子饭,喝糊糊,可队里那些吃粗粮的人比城里一些吃细粮的人心肠善良、热乎,他们把我们知青当做亲人。隔上十天半月,五婶就会喊我去她家吃贴饼子。做贴饼子灶里的火不好调教。火太小了不熟,火大了会烤糊,最成功的贴饼子鼓鼓包包,像个虚腾腾的馒头。贴在锅边上的那面烤得焦黄,吃起来咯崩咯崩的很脆。五婶贴的饼子是用玉米面掺上豆面做的,贴饼子刚出锅就能闻到豆香,那豆香味很淳朴很浓重。每次五婶掀开锅盖铲下一个贴饼子,她就在两只手上捣腾着,用嘴使劲吹。稍凉一点儿,她便赶紧把贴饼子按在锅台上,用刀平着切成两片儿,用小勺舀一勺陶罐里熬得又黑又稠的棉籽油,淋在饼子上,撒上一撮细盐,最后还要甩上一把翠玉似的葱花儿。五婶把两片饼子用力一合递给我吃。吃了那贴饼子,苍白的脸上就有了血色。
前年秋天,我们几个知青特地回去看五婶,我们的面包车到达队里的时候,五婶正在屋外晒太阳。她显得不知所措,反复地说:“我看见车子来了,但没有想到会是你们。”五婶把凳子搬出来,让我们也晒太阳。大家坐了,在院子里嗑瓜子,五婶望着我们说不出话。临行前向五婶道别,因为玻璃窗的原因,我们能看见五婶落泪,五婶却看不到我们落泪。
发表评论 评论 (9 个评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