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小说连载?垛上(2) 转载▼
已有 149 次阅读 2013-05-21 03:25垛 上(2)
林诗阳的家在一个叫湖心垛的村庄,湖心垛在荷城县城的东边。帮船最先经过的是一个叫东门泊的水域。这是三条大河的交汇之处,荷城县城就在这个交汇点上。往东的河叫跑马河,往北的河叫上马河,往南的河叫下马河,下马河还有一条向西的支流。这三条大河加上一条支流都流向邻近的县城。一个有趣的现象,荷城离这四个县城都是一百里左右的路程,跟谁也不太亲,也不太疏,有点中立的意味。荷城属于水乡,这河的名字怎么都带了个“马”字?其实,一条河都有一条河的历史。跑马河原先并不叫跑马河,到底叫什么也没人考证了,反正在很久以前,荷城遇上了大旱,这条向东的大河底朝天了,成了通衢,都能跑马了。
林诗阳听语文老师讲过跑马河的来历,那时没在意,只记得班上几个男生下课后不断重复老师的话,“于是这条河就叫跑马河了”,还有意加重了“跑马”两字的音量,这就有了暧昧的意味。
一想到语文老师,林诗阳忽然就有点伤感,或许两年的高中生活,就剩下这个叫东郭残阳的人还让他有点念想。东郭残阳注定会让每一个见过或听过的人留下印象,不为别的,单就这个复姓就够有特点的。自从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被广为传播之后,这个复姓就被人们鄙夷和不屑了,就像有了西门庆这个人以后,姓西门的人就有点尴尬,还有秦桧的桧、林彪的彪,取名时也就用得少了。
林诗阳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东郭老师讲课的情景。东郭老师是这样开场的:“我叫东郭残阳。同学们如果觉得别扭,可以叫我郭老师。我知道东郭这个复姓不好,只因我的祖上出了点事,把这个姓糟蹋了,但这并不妨碍我姓东郭啊。抛开阶级立场,单就人的本性而言,谁没有同情心呢?大自然的一切生灵都是平等的,想当初你不也是猴嘛,说得科学点,就是猿嘛,猴也好,猿也好,都是畜牲,人不能因为自己进化为人了,就忘本,就可以随意欺负别的动物。假如在路边躺着的是人,你又会怎么做。都说狼恩将仇报,我说狼是跟人学的,这世上最可怕的动物就是人,打打杀杀,争争斗斗,尔虞我诈,贪得无厌,如果人不把自身这些劣根性改掉,迟早要走向灭亡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我祖上这位东郭先生是个好人,我为自己姓东郭感到骄傲。所以我想说的是,如果同学们叫我东郭老师,我将更高兴。”林诗阳觉得新鲜,还有这样理解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的,也就似懂非懂地跟在后面鼓掌。可谁曾想,这个东郭老师竟然是,会去坐牢呢。
帮船不大,也就容纳二三十人。船家是对中年夫妇,打记事起,林诗阳就知道他们家荡帮船了,似乎是祖传的手艺。这种船是传统的木船,一前一后荡桨,遇有适宜的顺风,他们也会扯上风帆。林诗阳坐在船舱里,百无聊赖,才两年的高中,节假日还经常回家,可他似乎与周边的乡亲有了隔膜,不像是那个原本熟悉的庄子里的人了。
舱里仅有一张小方桌,三侉子坐了个上席,船家把扑克牌放到他面前,讨好地朝他笑笑。
有人抓过牌,洗了洗,嚷嚷道:“好工夫别在踏板上混掉,抓紧时间弄两把。”
三侉子桌子一拍:“弄什么弄,不许赌博。”
舱里的人吓了一跳,那人不知所措,掩饰道:“那……那……那就打‘四十分’,不赌钱。”
三侉子似乎觉得刚才的话有点冲了,顺势道:“你们打,你们打。”
有人悄悄凑上来,有人看看左右犹豫着,有人则占据着一个观战的位子。不大的空间里自然分成了几堆,围桌是一帮观战的,表情随着牌局的变化而变化;几个对牌不感兴趣的男人倒关心起了政治,正热烈讨论着美国和苏联会不会打仗;母亲则跟几个妇女唠着家常,话题里不时提及林诗阳,林诗阳装着没听见;姑娘家的偏在一边,或钉鞋底或织毛衣;还有几个老头倚着舱板打着瞌睡。尽管船舱前后是通风的,但气味仍旧刺鼻难闻,酒气汗味烟雾混杂在一起,林诗阳有点透不过气来,就钻出舱外。
冯秀娟看到了,关切地问:“外面热啊!”
林诗阳笑笑:“我透透风。”
船娘看到林诗阳出来,顺手递过一顶草帽,林诗阳接过来戴上,说了声谢谢。船娘稍显惊讶,朝舱里喊着:“秀娟啊,看你家诗阳客气的,跟我们见外了。”
林诗阳坐在船头一侧,兀自看着眼前的风景。
出了东门泊,就是跑马河,也就进入湖心垛所在的万垛公社境内了。跑马河缓缓东流,一直流到一个叫东坝的县城。这百里水路,就是百里画廊啊。古荷城有十二景之说,跑马河畔竟占了半数之多。从东门泊到湖心垛,十八里水路就有三景:两厢瓜圃、十里菱塘,还有雨霁双虹。
跑马河两边隔个两三里就有一个村庄,就像那首歌里唱的,“瓜儿连着藤,藤儿连着瓜”,这藤就是一条条河流,这瓜就是一个个村庄。村庄与村庄之间尽是一块块像小岛一样的土地,当地人叫它垛田,也叫垛子。这土地很特别,大大小小,形态各异,就像一个个草垛漂浮在水上,四面环水,互不相连,据说境内有上万个垛子,万垛公社也就由此得名。这里的人也特别,叫垛上人。你在荷城问一个万垛公社的人是哪的,他从来不说是乡下的,几乎众口一词,我是垛上的,这似乎有意把自己与城里人和乡下人区别开来。因了这特别的称呼,林诗阳没少被同学奚落,乡下人就乡下人呗,还垛上的了,假洋鬼子。
这万垛其实就是荷城的蔬菜基地,全境几乎不长粮食,只有几个离城稍远的村子才有少得可怜的一点水田,加起来也只是垛子的零头,像湖心垛大队则是一点水田都没有。城里人吃粮靠定量,万垛人吃粮是定销,也是粮食局分配的,全县仅此一家,不像乡下的其他公社完全靠自产。
眼前的垛子上长着各色瓜果蔬菜,有西瓜、酥瓜、香瓜、梨瓜、茄瓜、菜瓜……有青菜、萝卜、番茄、刀豆、茄子、生姜……这么多的品种,林诗阳一眼就能认出来。这些垛子有的在圩堤外面,有点在圩堤里面。圩外的要高些,少说也有三五米高;圩里的显然矮多了,因为少了发大水的担忧。记得暑假期间,林诗阳常常跟几个小伙伴一道,趁着夜色去偷瓜吃。
随着帮船的前行,眼前的跑马河渐渐变得狭窄了,宽阔的河道两边长满了密密的菱叶,一直到湖心垛都没有尽头,怕是要到东坝的。为着要把航道让出来,农人在菱塘边沿插上竹竿,以阻止菱叶蔓延开来,但仍旧有菱叶逃出束缚。林诗阳随手捡起一张菱蓬,翻开一看,细细的白花间已有嫩嫩的菱角,摘下一个,剥开搁到嘴里,有点甜,还有点涩。船娘看着他,在笑,林诗阳扔掉手中的菱蓬。一群白鹭在菱塘上空盘旋,再缓缓落下。菱塘里间或传出“轰隆、轰隆”的水声,那是不安分的鱼儿在嬉闹。菱塘边每隔一段距离搭建一个篷舍,那是用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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